试论闽南话俗语的艺术性

我爱厦门

邱辉煌

　　（海洋三所原科技情报研究室主任、副研究员）

　　内容摘要：闽南话俗语是闽南话语汇里为群众所创造的、在群众口语中流传、结构相对定型的短语或语句，具有口语性和通俗性的叙述性语言单位，包括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和俗成语。

　　本文从语言特色、修辞手法和声律运用等三个方面探讨闽南话俗语的艺术性。了解闽南话俗语的艺术性对于准确理解和应用闽南话俗语、弘扬优秀闽南文化、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开展闽南话传媒工作以及从事闽南话口头文学的创作等都有裨益。

　　关键词：闽南话俗语艺术性修辞韵律

　　闽南话是汉语重要方言之一，通行于闽南、台湾、粤东大部分地区；在浙、赣、琼、桂等省、区的部分地区，以及在东南亚、欧美等国家华侨、华裔聚集的区域也有不同程度地使用着。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全球使用闽南话的人口逾七千万人。他们在使用和发展闽南话的过程中，为了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增强说话的魅力，用简练通俗、生动形象、寓意隽永的语言，概括人民群众生产实践、社会生活的经验，描述人情事态或阐明抽象概念，创作了大量的闽南话俗语，准确表达他们丰富的思想和感情。闽南话俗语是闽南话语汇里为群众所创造的、在群众口语中流传、结构相对定型的短语或语句，具有口语性和通俗性的叙述性语言单位，包括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和俗成语。

　　闽南话俗语为人们所喜闻乐道，千百年来在闽南人中广为流传，不只是它具有丰富的内容和寓意深刻的思想性，它的优美的艺术形式、形式与内容的和谐统一起着重要的作用。本文试从闽南话俗语的语言特色、修辞手法和声律运用等三个方面，探讨闽南话俗语在艺术上的某些特色。

　　一、凝练而生动的精美语言

　　闽南话俗语突出的特点是口语性和通俗性，具有凝练通俗、形象生动、诙谐幽默、区域性强和相对定型等特色。闽南话俗语在传承和流播的过程中，不断被修改、增删、润色、加工，经过煅词炼句成通俗、简洁、朗朗上口，为人们喜闻乐见、爱说爱用的语言。

　　(一) 凝练通俗。闽南话俗语的语言精练简洁，用词取精用宏、造句以少总多，用最少的字概括出丰富的内容，蕴涵深刻的道理，形象描述人情事态，或生动地变深奥为浅显。以“卖瓷食缺”为例，仅四个字就抓住了问题的本质，生动地道出了制造或销售瓷器的人自己使用的瓷器大都是次品或残缺的，比喻劳动者享受不到自己的劳动果实。又如“斤鸡两鳖”，指一斤左右的鸡、半斤上下的鳖，肉质鲜嫩，营养丰富，味道最好，同样只用四个字就概括出选用鸡、鳖的经验。

　　口语化是闽南话俗语的鲜明的特点。闽南话俗语多使用口头语言、民俗语言，朴素自然，具有清新、爽朗的风格。它不追求文辞华丽，更不矫揉造作、刻意雕琢。这是闽南话俗语通俗性的重要表现，不仅平易、亲切、感人，而且含有深刻的道理。如：“大船僫起碇”，喻人架势大，行动缓慢或做事拖拉。“猪屎篮结彩”，指低劣物乔装打扮，喻极不相称。“饲狗齩主人”，喻恩将仇报。“菜瓜摃狗去一剸”，喻得不偿失。“尖钻伓值拄撞”，喻钻营不如机遇。这些俗语让人说了或听了之后，都会为其高度凝练、简洁而喝彩。

　　(二) 形象生动。闽南话俗语的语言另一个突出的特点是用形象思维的方式，通过比喻、烘托、夸张等修辞手法，把要说的事理表达出来，具有形象、生动、活泼，有感人的魅力。很多闽南话俗语都有生动形象的描述，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使人听了以后，在脑海中浮现人或事物以至行为等活生生的影像，从而使人明白道理、分清是非、吸取经验教训、学到科学知识等。如：

　　“猫仔尾愈捋愈翘”，用“翘尾巴”形象地影射出小人得志、得意忘形的丑态，惟妙惟肖。“紧纺无好纱，紧嫁无好大家”，比喻操之过急是办不好事情的。形象生动，说服力强。“褪赤骹骨力拼，穿皮鞋贫惰行”，用“褪赤骹”和“穿皮鞋”比喻人从穷到富的变化，形象而生动。用“骨力拼”和“贫惰行”的反差作鲜明对比，说明“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痀抛车辗，着力无好看”，诫人量力而行，不做力所不及事情。用“痀抛车辗”作喻，相当形象生动。

　　(三)诙谐幽默。闽南话中有许多俗语用于说明为人处事的道理，它们不是板着面孔讲大道理，而是用诙谐、俏皮的语言来表达。这样的俗语，幽默风趣，让人说着或听了都感到趣味横生，在笑声中领悟一种道理，获得一种乐趣，也更容易接受。如：“痟贪囵鸡罱”，喻心存贪念的人，干了偷鸡摸狗的事，迟早会像鸡因贪吃而落入鸡笼一样被捉住，甚至进了监牢。“人心肝，牛腹肚”，夸张而形象地比喻人的**是无止境的，语言诙谐幽默。

　　有些俗语用于批评、揭露坏人坏事和不良的现象，如：“扛轿喝艰苦，坐轿喝摇撸”，讥讽人“身在福中不知福”。诙谐地比喻处境顺适或享着清福的人体会不到别人的困难、辛苦。“做官诚好体，趁钱兼受贿”，表层意思是说有些当官的除了有高工资，还有一些灰色收入。深层意思指**利用职务便利收受贿赂，或依仗权势大发横财。表达人们对社会上的一些**现象深恶痛绝。“食若武松打虎，做若五娘行路，领薪水亲像三战吕布”，用耳熟能详的故事中人物行动的快慢，形容好吃懒做的人见利益争先恐后，干工作却出工不出力。“**鸡假大格”，讥讽人打肿脸充胖子。它并不明说直喻，而是用诙谐幽默语言讥讽种种时弊。使人从中辨别假恶丑，认清**。

　　(四) 区域性强。闽南话俗语充满智慧、幽默、新鲜、活泼，富有表现力，蕴涵民俗等地方特色，寥寥数语从不同角度折射出当地特有的自然环境、生产习俗和浓郁的地方文化，是了解和研究方言、民俗及地方文化的宝贵资料，对人们了解各地物产风俗习惯有一定参考价值。如：“东孙西倪，南陈北薛”，指最早进入厦门岛开基创业的四大名门望族，史称其为“开厦始祖”。“好啉安溪铁观音，好食海澄双糕润，好烧石码金丝薰，要食老醋着永春”，称赞漳州市各地知名物产。“晋江一块碟，南安一块篾”，指泉州市晋江、南安两地的地理版图形状。“到潮不到桥，白白走一场”，赞美潮州市广济古桥的壮观。“基隆雨，沪尾风，台北日，安平涌”，分别描绘台湾四大港口所在地区的气候特点。

　　(五) 相对定型。闽南话中，有相当数量的俗语在口耳相传中，基本结构形式比较固定的、意义也是固定的，且为大家所公认的、普遍常用的，即所谓“定型性”。如：

　　“春看山头，冬看海口”，是民间观测天气的经验总结。早在清康熙五十二（1713）年编成的《同安县志》就有记载，说明至少在300年前就流传了这一经验，沿用至今。可见其结构形式相当固定，意义也没有发生变化。定型性是闽南话俗语的一个突出特点。类似的俗语还有：

　　白露秋分，暝日平分‖菜瓜壅仁，番薯壅藤‖白狗偷食，乌狗受罪‖八两笑半斤‖半路折扁担‖本地牛食本地草‖本地戏僫做‖船过水无痕‖放屁安狗心‖分平，拍到廿九暝‖等等。一般说来，属于自然现象、生产劳动的俗语，如天文气象、农业生产等方面，以及源自普通话尤其是古俗语的闽南话俗语，多数结构形式比较固定，意义基本不变。

　　但是，这种定型性特点是与灵活性相对而言的。例如：“食鱼食肉，着有菜夹”，指饮食要多样化，诫人不要偏食，喻凡事讲求平衡搭配。在流传过程中又产生许多不同的说法，如：食鱼食肉，野着菜搭‖食鱼食肉，野着食菜夹‖食鱼食肉着有菜搭‖食鱼食肉有时野着菜来夹。这些不同说法，只是变换了词语，意义不变。还会衍生出不同的说法，如：食茶着有茶配，食菜着有菜夹‖食鱼食肉，野着糜饭咸菜夹‖食鱼食肉，野着饮糜咸菜夹‖食鱼食肉，野要菜夹；穿好穿否，有时配搭‖等。这些不同说法变换了词语，且改变了比喻的对象。说法虽不同，意义仍是相同的。

　　灵活性也是闽南话俗语的又一个突出特点。俗语中一种意思有几种表达方式，这种变异是因口语性而产生的。这反映了闽南话俗语的丰富多彩和语言表达方式的多样性。

　　二、多样而巧妙的修辞手法

　　闽南话俗语的创作者运用多种修辞手法，突出语言的生动性和形象性，增强俗语说理的说服力和感染力，使闽南话俗语具有生动形象、诙谐幽默、简练准确、朗朗上口的表达效果，成为闽南人喜闻乐道的语言。所采用的修辞手法有四个方面逾20种。

　　(一) 运用比喻、直描、引喻、反问等手法，语言简洁凝练、精辟生动，增强说服力和感染力。

　　比喻：突出事物特征，变深奥为浅显；增强语言生动性、形象性、鲜明性，精练性。包括明喻、暗喻和借喻。明喻：用喻词将喻体和本体联系，生动形象，明白易懂：人生亲像一出戏‖远路灯芯重如铁‖人若蚊，讲话简若筼筜港。暗喻：不用喻词，直接把本体和喻体联系，形式简练，表达含蓄：趁是出泉水，食是水崩山‖目珠醪醪,便所看做Hotel‖青盲鸡啄着一尾虫。借喻：直接把喻体当作本体来说：锄头喙，畚箕耳‖大箍菜头蓬心‖孤鸟插人群‖六月蚶，开喙臭。直描：简明形象，从微小处见大道理：做木无眠床，挑盐啉汤‖缺喙兴胡须，跛骹兴踢球‖芎蕉皮会跙倒人。引喻：事出有典，言之有理，增强语言说服力和感染力：红面关公白目眉——无人请家己来‖北港妈祖——兴外方‖仙拚仙，拚死猴齐天。反问：加重强调语气，使观点和道理更突出、感情更强烈：狗喙哪有交落粿‖紧火冷灶，米心哪会透‖好意刺瓜，何用三五花？

　　(二) 运用映衬、夸张、借代、摹状、层递、递降等手法，相互衬托、渲染气氛，突出事物的矛盾、特点、特征，形成强烈对比，使人听了能明确作出选择。

　　映衬：相互衬托，突出矛盾本质特征，增强说理说服力：恿猪揭灶，恿囝不孝‖大石嘛爱细石拱，红花野要青箬扶‖一千银，伓值一个亲生子‖学好三年半，学否一半日。夸张：突出事物特点，增强感染力：一个钱拍卌八个结‖一个人九葩尾‖一日互人请，三日免洗鼎。借代：简练、具体、有趣，突出形象，特点鲜明：甘蔗粕哺无汁‖田螺吐囝为囝死‖龟讨食，鳖壁。摹状：渲染气氛，突出事物特点，表述事物多样性和变化的某些规律与意义：鹿角长长，做得铺柱‖矮人厚行，躼人无情；胡的不仁，肥的奸臣‖呼猪食潘——营营营(赢赢赢)。层递：层层递进地叙述事理，使思想逐步深化，增强语言的说服力和感染力：一摆生，两摆熟，三摆通明白‖细汉偷挽瓠，大汉偷牵牛。递降：内容急转直下，形成鲜明对照，取得嘲弄讥讽或幽默的效果：有钱三顿饱，无钱枵两顿‖有趁虎吞，无趁虎睏‖大官食小官，小官食百姓，百姓食什么?

　　(三)运用双关、比拟、错综、假想、拈连等手法，使语言鲜明、活泼、诙谐、含蓄，增强语言的幽默感、感染力和表现力。

　　双关：简练含蓄，增强幽默感和表现力，在俗语中借义双关和谐音双关用得比较多：葱仔烂头烂尾烂根‖阿兄徛楼顶——哥哥(高高)在上‖火烧罛寮——全无网(望) ‖阴琛狗，齩人哮。比拟包括拟人和拟物：拟人：赋物予人格化，倍感深切，感染力强：草厝出大蛇‖大瓜出藤‖大只鸡慢啼‖乌矸仔贮豆油——看不出‖有钱乌龟坐大厅。拟物：鲜明生动，增强感染力：猴骹猴手无时歇‖胡蝇戴龙眼干壳‖老猴跌落树骹‖灰匙抹壁双面光。错综：选用异形同义词，使语言鲜明活泼，避免单调：人情若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海水舀不尽，知识学不完‖佛争一炉香，人争一口气。假想：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作喻，引人深思，逗人发笑，富有幽默感：天落红雨马发角，日出西山笔磨墨‖蚊仔叮牛角——无采工‖儑鸡跟凤凰飞——学样。拈连：语言新鲜活泼、幽默诙谐，用词节约：理一条较好律师规厝间，龙一尾较赢涂蚓规畚箕‖食果子拜树头，啉泉水思源头。

　　(四) 运用对偶、顶针、回环、反复等手法，讲究句式工整、结构严密、突出强调语气。

　　对偶：句式整齐，赏心悦目，朗朗上口，感染力强，易记易传，包括严式对偶和宽式对偶。严式对偶，讲究格式：骨力食，贫惰做‖客鸟叫，人客来‖雨沃元宵灯，云盖中秋月‖客来扫地，贼去关门。宽式对偶，格式宽松：恶人无人管，好马多人骑‖风到流也到，风透流也透‖佛爱金妆，人爱衣妆。顶针：简短、语气连贯，结构严密；反映事物有机联系，引人积极思维：好囝伓免多，多囝饿死爸‖爱虎画虎，虎来叫苦‖大鱼食小鱼，小鱼食虾仔，虾仔食涂泥。回环：往复循环、诙谐幽默，说明事物关联、制约的关系：食饱睏，睏饱食‖有缘则做伙，做伙是有缘‖雨天暗暝无星闪，来日也是落雨天‖圆人会扁，扁人会圆。反复：感情强烈、意思突出，增加语音回环反复美：爱花连盆，爱囝连孙‖阿姑疼孙字姓，阿妗疼孙摔目尾‖爱看你的后，伓爱看你的老。

　　上述的各种表现手法只是初步分析，并不是闽南话俗语所运用修辞手法的全部，在实际应用中，使用的频度并非等量齐观，也不是单一的表现手法，有的是将几种手法交织渗透并用。

　　三、婉转而动听的和谐音韵

　　闽南话俗语说起来朗朗上口，听起来悦耳动听，富有节奏感和旋律美。这不但增强了俗语的艺术魅力，使俗语易于记忆，便于传诵，也为俗语广泛流传创造有利的条件。闽南话俗语在形式匀称均衡、音韵回环和谐、声调抑扬顿挫、节奏鲜明有律等表现方法是狠下功夫的，旨在使闽南话语言达到言简意赅、简明凝练、通俗易懂、易记易传、口语化。

　　(一) 形式匀称均衡。

　　闽南话俗语在结构形式上短小精悍、匀称均衡，多数俗语只用十来个字，就能简要地表达出意思。一条俗语一般是单句、双句，有一部分是三、四句，五句以上的很少。一条俗语的字数从三个字到四十个字不等，以四至十个字居多，十一至十四个字较少，十五个字以上的很少。例如：

　　3字：挨砻直‖猫徙岫‖变猴弄‖枵饱吵‖练牙。

　　4字：红膏赤蠘‖喙尖舌利‖爱花连盆‖恶人冇胆。

　　5字：爱拼则会赢‖喙饱目伓饱‖差分无差寸‖穿杀，食拍结。

　　6字：空榫较多毛管‖大若鲎，细若豆‖也着箠，也着糜‖有跪则会饱穗。

　　7字：茶三酒四迌二‖谤风水鸡刣无肉‖拣后注，伓拣大富。

　　8字：阴琛琛，齩人三寸深‖加减拾较好甲人借。

　　9字：差猪差狗，不如家己走‖会的扂扂，的嘈嘈念。

　　10字：春雾冬露，伓是风就是雨‖出门鸡拍胸，入门手捾灯。

　　11字：喙笑目笑，较赢九斗换一石‖姑送妗，妗送姨，送到鸡母啼。

　　12字：教囝泅，伓通教囝甲人结冤仇‖虹罩山，要苦旱；鸡曝翼，出大日。

　　13字：趁钱着会伸，伓通甲医生公家分‖嫌是爱，恿是害，伓管伓教会变否。

　　14字：菜无风雨大丛，人无激气成人‖一下候，二下候，六月葱变作韭菜头。

　　15字：好枝着好叶，好囝趁人的钱银则会着‖靠人人会倒，靠山山会倒，靠家己上好。

　　16字：布袋戏上棚重讲古，高甲戏上棚挵破鼓‖医生惊治嗽，总铺惊食昼，涂水师惊掠漏。

　　17字：在生有孝一粒土豆，较赢死后拜一粒猪头。

　　18字：偷挽葱，嫁好翁；偷挽菜，嫁好婿；跳菜股，娶好某。

　　19字：六无小神仙，一斤八两家己掀，艰苦病痛叫皇天。

　　20字：少年着拍拼，伓通要想惰，佫较无头路也通拾破烂。

　　21字：食别人的物大喙密密歃，互别人食目屎流甲规涂骹。

　　22字：惹龙惹凤伓通惹着赤查某，行横行直伓通行入鸦片间。

　　23字：苦瓜坎坎坷坷削皮汝也骂，匏仔平平悠悠无削皮汝也骂。

　　24字：衫会使滥嘇穿，路使滥嘇行；曲会使滥嘇唱，话使滥嘇讲。

　　25字：一块拄下肚，一块在喙内哺，一块夹来在半路，一块用目珠咧顾。

　　26字：乌面画崎眉；小生老生雕刀眉；花旦乌衫柳叶眉；老丑小丑怨鬼眉。

　　27字：正月寒死猪，二月寒死牛，三月寒死播田夫，四月寒死查某囝甲新妇。

　　28字：少年欢喜娶某做老爸，中年做牛做马还某债，老年亲像狗看门兼管家。

　　30字：冬节伫月头，寒冻年暝兜；冬节伫月中，无雪又无霜；冬节伫月尾，寒冻正二月。

　　32字：做花旦要会射目箭，做小生要会揭白扇，做乌衫要会目汁滴，做乌面要会扯架势。

　　40字：嫁着臭头翁，揪被揾鼻空；嫁着刣猪翁，有肉佫有葱；嫁着跷痀翁，被内风驶帆；嫁着跋缴翁，规厝内空空。

　　闽南话俗语的创作者精心选词用字，在句式结构上讲究工整的对称，尽可能用简练的词语表达丰富的思想和感情。他们还运用了诸如对偶、反复、顶针、回环等多种修辞手法，使俗语的结构形式达到匀称均衡，提高语言的表达效果。

　　(二) 音韵回环和谐。

　　闽南话俗语是口语性和通俗性的的民间口头文学中的一种形式，见诸正规书面文字的很少，千百年来主要是靠口耳相传的。这就要求俗语的创作重视俗语的音乐性。多数复句形式的俗语除了注意句式整齐，结构均衡，还运用闽南话称为“斗句”的手法，即押韵。押韵适当，能更丰满地表达出俗语的思想感情；使俗语更加精练整齐，紧凑集中，有抑扬顿挫的旋律；使俗语和谐好听，容易记忆和传诵。

　　闽南话俗语用闽南话的语音押韵，共有22个韵部，其中保留了7 个入声韵部，成为闽南话俗语酿造音律美的主要特点，也成了别于其他地方俗语的自身特色。为了使俗语说起来顺嘴好听，听起来回环和谐，押韵常用以下几种形式：

　　句句押韵：上下两句的句尾用同一收音的字，韵母的主要成分相同或近似。例如：年头饲鸡栽，年尾做月内，押开怀韵；枵呻饱呻，食饱叫艰难，押安全韵；做无一汤匙，食要规粪箕，押飞机韵等。

　　隔句押韵：句中部分不押韵，与“句句韵”有一样的表达效果，读起来和谐上口，而且由于出现了翘音，即不押韵的字音，构成了韵脚的前后抑扬起伏变化，产生了一种优美音乐感。⑨例如：翁婆翁婆，床头拍，床尾和‖涂平平涂，有的妆金身，有的妆夜壶‖泡茶也有经，先关公巡城，后韩信点兵等，就是一、三句尾字押韵，二句尾字是翘音，不押。又如：一声天，一声地，一声母，一声爸 ‖未娶某，伓通笑人某姣；未生囝，伓通笑人囝枵 ‖一枝草，一点露；一项药，一款路‖等，二、四句尾字押韵，一、三句尾字是翘音，不押。

　　二句起韵：三句以上的复句，由二句起韵，以下各句与二句相押。例如：交官穷，交鬼死，交贼无身尸‖会晓算， 晓除，米换番薯‖嫁鸡跟鸡，嫁狗跟狗，嫁乞食规身拢家蚤‖爸一头,母三担；外家妈，一菜篮‖三更，四更富，鸡啼起大厝，天光拆赴。

　　句中换韵：通常一条俗语只用一个韵，但有时为了准确地表义换用他韵。例如：小满三，对头担（甘蓝韵）；小满七，胀到必（出日韵）‖海燕飞上山，破裘拿来幔（嘉华韵）；海燕飞落海，破裘收起来（开怀韵）‖摸着老君鼻，活到一百二（飞机韵）；摸着老君目，活到一百六（角学韵）。由于各句前后部分的韵脚是相押的，所以说起来仍然顺口悦耳。

　　有的俗语是上下两句各句某节奏点与句尾押韵，而上下两句换用不同的韵。例如：做公(k)拖到暗摸摸(b,昂扬韵)，做妈(ma)拖到叫伓敢(ka,嘉华韵)‖嫁互鸡(kue)跟鸡飞(pue,西堤韵)，嫁互狗(kau)跟狗走(tsau,逍遥韵)等。

　　同字押韵：俗语的押韵大都是异字的，也有少数是同字同音相押。例如：看人食澜流，食别人汗流，互人食目屎流‖食坩里，护坩里；食碗里，护碗里‖会讲的讲一句， 讲的讲十句‖做一行，怨一行；到老不在行‖欢欢喜喜是一工，烦烦恼恼也一工。

　　同调押韵：有的俗语的韵脚上只用一个声调的同韵字。例如：一下挲(so1)，平坡坡(pho1)‖食鱼食肉(bah7)，野着菜夹(kah7)‖好布也着好纱(se6)，好新妇也着好大家(ke6)等。

　　(三) 声调抑扬顿挫。

　　大多数闽南话俗语每条采用四至十个字的格式，原因之一就在于它短小精悍，节奏明快，也在于它声调的高低疾徐，抑扬顿挫，自合节拍。声调的抑扬变化，主要体现在对声调平仄的协调和恰当的安排上。它是构成闽南话俗语声调高低升降、长短变化、韵律美感的主要手段。它在音响上所表现的节奏和旋律的特点，是富有音乐美的，是铿锵有力的，是和谐悦耳的。

　　音调的和谐除了表现在押韵的运用，也表现在平仄的配搭。闽南话俗语总是朗朗上口，铿锵动听，词语的音调配搭和谐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俗语就是按平仄互协、字调不同，有节拍地交错着出现。让人听起来倍觉萦回激荡，扣人心弦。闽南话的声调有自己的特色，含有8个声调，且保留着7 个在现代普通话中已经消失的入声字调，加上类型多样的文白读音、连续音变、连续变调等，使音域更加宽广、变化更加丰富。平声大约是比较长的音，而且是一个平调，不升也不降；仄声即上、去、入三声，大约是比较短的音，有升有降，因此形成了平仄的对立。俗语的创作就是利用这种对立来造成俗语的节奏美。

　　闽南话俗语创作者采用了多种方法，使语句抑扬相配，声调多样化，其中有平仄交替、平仄对立、平仄相叠、平仄相同、平仄相拗等。

　　平仄交替：指俗语句中相邻节奏单位的平仄交替。 例如：有平平和仄仄交替：天公数簿(平平仄仄)‖揭香跟拜(平平仄仄) ‖无牛使马(平平仄仄) ‖讲头知尾(平平仄仄)。有仄仄和平平交替：鸭仔听雷(仄仄平平)‖老马展鬃(仄仄平平)；或平仄和仄平交替：礼数在人(平仄仄平)‖软索牵猪(平仄仄平)；又有的是仄平和平仄交替：买龟卖鳖(仄平平仄)‖怣蟳等鲎(仄平平仄)。

　　平仄对立：指上下句韵部平仄对立，有上仄下平或上平下仄：刀仔喙，豆腐心（上仄下平）‖钱缉人财旺，人缉钱发狂（上仄下平）‖生鸡卵无，放鸡屎有（上平下仄）‖一摆贼，百摆贼(上平下仄)‖食人一斤，还人八两(上平下仄)等。

　　平仄相叠：有两种情况：(1) 两个节奏单位的相叠，有平仄相叠，如：狗兄狗弟；也有仄平相叠，如：倩贼顾贼。(2) 两个节奏点的相叠，有两个节奏点均是平声，如：一乡一俗，即平相叠；也有两个节奏点均是仄声，如：盐到鲑臭，即仄相叠。

　　平仄相同：指上下句韵部相同，有上仄下仄或上平下平。上仄下仄：输人不输阵（tin6,仄声），输阵鸟屎面（bin6,仄声）。上平下平：好马伓停蹄，（tue2,平声），好牛伓停犁（lue2,平声）。

　　平仄相拗：为避免拗口、平淡寡味，字调与字调大都是平仄相拗的。如：孤鸡伓食米(平平仄仄仄)‖北港妈祖圣外乡(平仄平仄仄仄平)‖有烧香着有保庇(仄平平仄仄平仄)。

　　这些手法都是高低升降、抑扬相配的声调变化的表现，也是闽南话俗语的节奏美和旋律美的表现。

　　(四) 节奏明快有律。

　　音响运动的轻重缓急形成了节奏，不只是用于音乐，也泛指诗歌、舞蹈以及各种有节拍的声音而言。语言中的节奏，也要求音律均衡、和谐，达到富有音乐性。节奏明快，句中停顿有律，是构成闽南话俗语的和谐动听、具有音乐美的一个重要原因。

　　闽南话俗语划分节拍是以意义为准的，即以意群为单位停顿的。闽南话俗语的节奏，一般是以两个字为一个节奏点，即以两个音节为一拍，以两个字为基础。闽南话保留着相当数量的单音字，少数俗语中有的是一个字一个音节而成节奏点；也有个别是三个字的人名、地名等，即以三个字为一个音节而成节奏点。这样的节奏，是闽南话俗语所表现出来音律匀称、和谐动听的一个特点。

　　三字俗语的节奏是一一一、二一或一二，即一个音节或两个音节为一个节奏点。一条三字俗语有一至三个节奏点。如：仙/拼/仙‖屈头/步‖摔∕后炮。

　　四字俗语的节奏是二二：暗雨∕牢暝‖恶戏/拖棚。也有一二一：弄/拐仔/花‖插/五皇/旗。

　　五字俗语的节奏是二二一、二一二或二三，如：论辈/无论/岁‖熊虎/二七八‖倒弹/流/凊汗。

　　六字俗语的节奏是二二二，如：谷雨/鸟仔/做母‖生/牵拖/厝边‖斟酌/伓通/量约。

　　七字俗语的节奏是二二二一、二二一二、或二二三，如：儑狗/想食∕猪肝/骨‖牛马/有料/人/无料‖做头/合/众人/意。

　　这样的节奏，声律和谐，音响铿锵，形式匀称均衡，念起来朗朗上口，也易于记忆。这是单句形式的俗语多数以四至七字为常见的原因之一。从语法构造来看，四至七字的闽南话俗语包含了闽南话一个单句可能有的结构成分，足以表达需要表达的意思了。这是单句形式的俗语以四至七字为常见的又一个原因。

　　闽南话俗语，因为它形式均衡，音韵和谐，声调抑扬，节奏鲜明，富有音乐美和旋律感，所以它是闽南话中很有生命力的一种熟语。也因为这些特征同闽南话固有的节奏特征和音响特性相一致，所以它也是人们喜闻乐道的一种熟语。

　　闽南话俗语高超的艺术性，很值得广大闽南文化工作者去认真研究和深入探索的。这对于提高我们的闽南话素养和表达能力，无疑会有很大的帮助。了解闽南话俗语的艺术性对于准确理解和应用闽南话俗语、弘扬优秀的闽南文化、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做好闽南话传媒工作以及从事闽南话口头文学如俗语、歌谣、曲艺等的创作，都有助益。以上所论及闽南话俗语艺术性的某些方面，仅是笔者所见，只能是“管中窥豹”，权当引玉之砖。期盼专家、同好、读者批评、指正。

　　参考文献：

　　[1] 周长楫《厦门方言熟语歌谣》，福建人民出版社2001年出版。

　　[2] 徐宗才《俗语》，商务印书馆2005年出版。

　　[3] 周长楫主编《闽南方言大词典》，福建人民出版社2006年出版。

　　[4] 温端政主编《俗语研究与探索》，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年出版。

　　[5] 何耿镛《〈厦门谚语〉序》，黄守忠等《厦门谚语》，鹭江出版社1999年出版。

　　[6] 林伦伦《潮汕方言歇后语》，汕头大学出版社2001年第二版。

　　[7] 许建生《〈厦门谚语〉绪论》，黄守忠等《厦门谚语》，鹭江出版社1999年出版。

　　[8] 郑林曦《怎样合辙押韵》，北京出版社1965年出版。

　　[9] 王勤《谚语歇后语概论》，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出版。

　　[10] 唐启运《成语谚语歇后语典故概说》，广东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

　　[11] 王力《诗词格律十讲》，北京出版社1964年出版。

[责任编辑：经纬 来源：厦门市文化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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